山里人为什么离不开山呢?
因为山里人在山里,就像脚放进鞋子里一样舒服。
城里人为什么往山里跑呢?
因为城里人在山里,就像鱼儿回到水里一样舒服。
文/本报记者易禹琳图/本报记者梁向锋
舒服第一境界:
曲幽谷里,身体尽情呼吸和舒展
5月底,当我们进入绥宁黄桑,被铺天盖地的绿包裹,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没有尘埃的空气,不约而同发出的第一声感慨是:真舒服啊!蓦然发觉,为什么我们一次次逃离城市,跑进大山?第一动力只是满足我们对洁净空气的需求。挤进城市水泥森林里的人就像鱼儿被提上了岸,竭尽全力都要再次回到水里。静卧湘西南边陲,有25.5万亩森林的黄桑国家自然保护区无疑提供了足够的负氧离子。
黄桑是怎样的呢?走进它的曲幽谷,你就明白了。它是如此的野性自然,你甚至见不到任何人类修建的庙宇。一条所谓的路不过是偶尔在落叶和泥土上扔几块石头,让你可以蜻蜓点水,一座又一座的桥其实就是两三棵长满青苔的树横卧在溪上,让你摇摇摆摆看不清溪中的倒影。但你可以看清身边是一棵一棵说不出名字的大树,黄桑有上百种珍稀植物;溪中是无穷变幻的石头和自由流动的水,水随意地组合成各种形状的瀑布。
在黄桑,你不需要思想。呼吸,尽情地呼吸;舒展,和任何一株植物一样,尽情地舒展。在城里,我们的身体被困在汽车里、电脑小隔间里,高层的鸽子笼里,在这里,自由地舒展吧,没有人挡着你,你也不会碍着别人,每个人都有一片天空。
暴雨来了,落在黄桑的森林里,变成丝丝缕缕的雨帘,所有植物的根须和叶子都张开了嘴,可以听到它们愉悦的吸水声。峡谷里在雨中欢畅奔涌的溪水,如古典钢琴曲,带给你的是静谧,是心的宁静。直到见到六鹅洞瀑布,绿毯上突然一抹白绸凌空飞泻而下,落在浓绿的谷底深潭,奏出钢琴曲的最强音。传说,七仙女下凡了,其他六位仙女跟随而来,在瀑布下沐浴嬉戏,陶醉在黄桑的美景中,被一个樵夫看见,偸走了她们的衣服。六仙女羞愧难当,化成六只白天鹅,躲进了洞中。故名六鹅洞瀑布。令人惊异的是,从谷底看瀑布,气势磅礴似从天而降。当你手脚并用,从几乎垂直的台阶爬上陡峭的山顶,再看她,却只是隐在绿色山腰的一线白。
在黄桑舒服吗?连天仙也要在这里脱去一切累赘,舒展身体,重新找回那个最本真的自我。
舒服第二境界:
铁杉林里,爱情有最美好的姿态
身体舒服了,为什么你还若有所失?因为伊甸园里还要有爱情,这种情感总在永恒地折磨着人类。但只要你去过黄桑的铁杉林,就会悟出当爱情呈现一种最美好的姿态时,就不是折磨,而是享受。
山下是一小块的梯田,青箬笠绿蓑衣的农妇正在雨中挥手写下一行行绿色的诗。上山的石阶则有如一串高低起伏的音符,节奏明快铿锵。两旁新抽的竹笋冲破笋衣,直刺天空,一株株清丽脱俗。你想象着,铁杉是像铁一样刚硬的有着刺的树吧?是植物界最冰冷无情的硬汉吧?要不它如何躲过地球的亿年劫难,成了第四纪冰川期遗存的珍贵物种呢?
但当你站在黄桑源头山近3亩高低错落的铁杉林里,雨雾蒙蒙中,你首先感到的是秀美,虽然它们伸向天空的身姿如此挺拔,但一侧的枝条都极尽柔美地伸展着,像跳芭蕾的女子承载相思的手臂。尤其令人惊讶的是,从高处往下看,你看到一片颀长的绿色身影,如诗似梦,从山谷里齐齐地往上踮起脚尖。有的竟然是两棵紧紧地并排而立(根部又分明是一棵),不是一棵依附另一根,两棵都是一种独立的骄傲姿态。从低处往上看,却只见一片裸露的粗大的根,前后左右,高高低低地连结在一起,紧密得你分辨不出那些根是哪一棵树的。你突然明白,你见到了什么?这不就是一种最深沉的爱情吗?在地愿为连理枝,向天,肩并肩地抵挡自然界的风霜雪雨。如果舒婷见了这片铁杉林,她写出的一定不是《致橡树》,而是《致铁杉》。
当无数的植物被岁月劫持而去,为什么38棵高达30米的铁杉(最大一棵身高40米,胸胫107厘米),却能在这片山上鹤立鸡群,傲然成林?我相信,是爱情,让它们刀枪不入,拥有稀有的抗腐能力,衣服腐烂了,内里却依然坚实如铁。人类的爱情,如果也有这样最美好的品质,该是多么赏心悦目,又哪会滋生出那么多麻辣的社会新闻?!
舒服第三境界:
上堡古国里,天地人自在和谐
身体舒展了,爱情滋养了,你的心舒服了吗?当我们在黄桑国家自然保护区的上堡古国里,看到鼓楼里的男女老少,或坐或卧,谈笑风生,心羡不已:他们才是真正舒服啊!
这是一个海拔800米的苗族村寨,东西北三面都是高山,南面两山合抱,是湘黔桂苗寨的前沿阵地。山有多高?你只看到云在山上飘。有两条河,峡谷间的一条依着西边的山正升腾起乳白色的云,另一条从北边的老龙潭瀑布发源,一路穿村过寨。
我们缘溪而行进寨,最先看到的是一棵硕大的古樟,它检阅着每一个进寨的人,然后是小广场,大树上垂下一根藤,四八姑娘节,年轻人还搞过爬藤比赛。右边是一片蓊蓊郁郁的树林,林下立着好几块年代久远的护林碑,在这里,让牛碰坏一根竹笋都是要被处罚的。抬眼望,一座高高的风雨桥,桥左侧是鼓楼,村民在休闲。细瞧,没有一双眼睛在注意你,他们把身体换一个更舒服的姿势,看的是桥洞下溪水里潜水的鸭子,桥上两只双胞胎一样觅食的母鸡。
于是,我们就大胆地从鼓楼中间穿过,随着山的攀升,进入这个苗寨的中心地带。雨后的青石板反着光,两边皆是河里的石块垒成的院墙,墙内种着绿油油的菜。墙上是老绿的青苔,和屋顶杉树皮上的青苔一起见证岁月真好。民居是四合院或吊脚楼的混搭,门口晒着做粑粑的小黄花或泡茶的树叶。迎面撞上赶牛的女子和背娃娃的少妇。寨外就是梯田,层层叠叠反映着天光,水哗哗地在苗寨的各个角落流着,唱着一首天地人自在和谐的歌。
有谁会相信,这样一个宁静的村寨,曾经硝烟弥漫,鲜血染红了寨前的两条河?明朝正统元年至天顺年间,湘桂黔交界的苗民以上堡为中心发动大规模的武装起义。1457年,李天保建立苗王国,称“武烈王”,年号“建元武烈”。将苗族的疆域划分为省、府、州、县等行政单位,上堡村为苗国的首都。至今黄桑仍流传着“界溪省、巴流府、雪林州、赤板县、上堡有个金銮殿”的歌谣。24年的起义,四围的山上是连山的烽火台,寨外用石块砌成高墙,家家户户用石墙围成院落,上堡成为一座坚固的石头城。鼓楼和教场练兵。直至朝廷动用7个省的兵力10万余人,才把起义镇压。
在上堡村里寻访金銮殿、忠烈祠、哨台等遗迹,心里深深为苗族人追求自由的精神所感动。他们要求什么呢?只要求这一片大山属于他们,这一片家园属于他们。在这里,他们才体会到脚放进鞋子里的舒服。
作者:易禹琳 梁向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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