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歌乡传奇

来源:绥宁新闻网 作者:龙章辉 编辑:redcloud 2012-08-10 09:44:37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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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谁都知道,岩坪寨寨佬的儿子石也是侗族中最俊美的少年。

  这里,且不说石也的眉毛是如何乌黑浓密,也不说浓密的眉毛下罩着的那双眼睛是如何清澈,还有如新月般皎洁的脸盘子、如小豹子般勇武的身段等等,单说石也所到之处,引起的艳羡和赞叹,其风采即可见一斑。

  人们说:“偏心眼的神啊,你缘何将世间所有的好、所有的美、所有的力,全许给这小小的雏了?!”

  人们说:“我家的小畜牲,若有石也的一半,便死也心甘了!”

  事实上,石也所起的影响远不止这些!不夸张地说,如果他来到山林里,那些方才还鸣啭如铃的鸟雀即会屏息静气,为他的风采神魂颠倒;如果他来到雄溪河畔,那些方才还游戈自如的鱼儿即会失去灵动,为他的风采痴痴迷迷……

  谁曾料到,忽有一日,这天作的精灵、地造的美——石也,突然闷闷不乐、郁郁寡欢起来,全没了先前的快乐。从天光到夜黑,他终日唉声叹气,茶饭不思,闭门不出,仿佛在心里装进了很重很重的事情。即使小阿妹花蝉在门外千般呼唤,他也是闷声不响,不理不睬。

  侗族的美少年石也啊,天地造化你,神明偏袒你,人们宠护你,你难道还有什么不满足?可不要人心不足蛇吞象噢!

  石也的这种状况一连持续了七七四十九天,阿爸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,他想尽了一切办法都无济于事,只好去请月婆婆。月婆婆是寨子里知天通地、最有见识、最解人意的人,也是石也最尊崇的长者。

  月婆婆很快就来了。年逾七旬的她仍然能健步如飞,何况,石也是寨子里最受她喜爱的小后生。

  月婆婆在石也的门外说:“月婆婆的小心肝呀,是岩鹰界的猛虎叼走了你的快乐?还是雷公山的妖孽偷走了你的笑容?你出来说给月婆婆听听好么?”

  石也仍然不出来。但是,石也说话了。石也的话是带着哭腔说的:“月婆婆呀,你见多识广,可知道鸟儿的歌声是从哪里来的?为什么我们侗家人与鸟儿同居山林,却不能如鸟儿一样自在地歌唱?只能说着一些愚蠢的话语,却不能将心底的快乐唱出来?”

  哦,石也的不快乐,源于不能像鸟儿一样歌唱;石也心底储存的快乐,光用言语根本就说不清道不尽,需要有更多且更美妙的方式传递出来。否则,太多的快乐淤积在心里,就变成了不快乐,就会十分难受。

  月婆婆清了清嗓子,开导石也道:“孩子啊,你可知道,世间事是不能十全十美的,我们侗家人不能歌唱,就像山林里的鸟儿不能说话一样,生活原本就是有残缺的,你又何苦自寻烦恼呢?”

  寨佬觉得月婆婆说得有理,也跟着帮腔。谁知,房里的石也却不再接言了。寨佬于是又一筹莫展地看着月婆婆。

  这时,在外面玩耍的小花蝉回来了。小花蝉说:“月婆婆,你懂鸟语,何不去问问山鸟,兴许能问出石也哥哥牵念的事情来呢。”

  月婆婆一拍脑袋:“对呀,我怎么忘了这一茬呢?聪明的小花蝉,我们快去!” {Ky:PAGE}

  响午时分,月婆婆和小花蝉回来了。

  关于鸟儿的歌唱,她们打听到了一件闻所未闻的事情——在高高的云天上,耸立着一座仙山,仙山上长着一棵五彩斑斓的歌树,歌树上结满了数不清的歌果,晶莹剔透、美妙绝伦,轻轻一碰,就会发出奇妙而动听的歌声。天上的神仙们常常来此采歌唱歌,过着快乐无比的生活。山上的鸟儿原本哑居山林,苦于寂寞难耐,知道天上有棵歌树后,便常常飞到仙山上去偷听和学唱,渐渐地,鸟儿们也能唱歌了,天堂的歌声便在山林里四处飘响。不幸的是,在前不久的一次偷歌过程中,一只小画眉初登天界,冒冒失失地碰响了歌果,歌树顿时音律大放,惊动了看管歌树的仙女萨香,萨香一见有鸟儿偷歌,勃然大怒,挥舞着好大一块云彩扑打过来,鸟儿们被打得七零八落,狼狈逃窜。为防止鸟儿再来偷歌,萨香还将蓄养了多年的怪物龙鳞精放出来,让它日夜守护着歌树。龙鳞精模样奇丑,且凶猛无比,鸟儿们一见到它就胆战心惊,慌不迭地跑了。从此,鸟儿们再也不敢上天去偷歌学歌了,只能终日重复着几只单调的曲子。

  看起来快乐无比的鸟儿,竟也有着难言的忧烦。石也内心的苦闷,似乎得到了一些释放。在月婆婆的呼唤下,他终于打开了房门。

  “石也哥哥——”小花蝉欢快地蹦上去,缠抱着阿哥不放了。

  阿爸心中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,他喜悦地说:“能想通就好了,人这一辈子,哪会有十全十美的事情呢?!”

  阿爸话音刚落,石也却说出了一个令人大吃一惊的想法——他要像鸟儿那样去天上偷歌,然后再到侗乡的所有寨子里去传唱。

  “偷歌?怎么去?你是人,没有翅膀,可知道登天的艰难?!即使有翅膀,能飞到天上去,仙山上还有凶猛的怪兽龙鳞精,被它发现,就会张开血盆大口吃了你,多危险哪!……”阿爸刚平静下来的心绪又激起了波澜,连珠炮似地说个不停,生怕石也真的上天去了。

  小花蝉却高兴得跳起来,“偷歌?!真刺激真好玩,我也要去,月婆婆你也去,我们架梯子上去,我们把寨子里所有的梯子串起来,肯定能架到天上去。”

  阿爸骂小花蝉:“胡说!小孩子懂什么?”他求助地望着月婆婆,那样子是希望月婆婆能出言说服石也打消上天偷歌的念头。

  月婆婆却不理阿爸,只盯着石也看,似乎在等待他说出进一步的想法。于是,大家都将目光投向石也。

  石也又说话了,语气十分坚定:“没有翅膀,我们请雷公山的雄鹰相助,至于龙鳞精,我一点也不怕它。”

  月婆婆沉静的脸上露出了笑容,她称许地点点头,对阿爸说:“石也如此有信心、有胆略,我愿助他一臂之力,帮他上天偷歌,圆他的歌唱之梦,也圆我们侗家人的歌唱之梦。”

  阿爸听到月婆婆也这样说,知道无法阻止了,便闷声不吭地独自进屋去了。

  石也,月婆婆和小花蝉随即谋划起如何上天偷歌的事情来。 {Ky:PAGE}

  人生是不能缺少梦想的,缺少梦想的人生是苍白的,人生因为有了梦想而色彩纷纭。

  现在,侗族少年石也就带着他的梦想,和月婆婆、小花蝉一起上路了。

  也是老天成人之美,在高高的雷公山上,石也顺利地得到了雄鹰、喜鹊和画眉鸟的相助,驮着三人穿云破雾,稳稳当当地飞到了仙山上。

  仙山上祥云飘忽,瑞雾缭绕,好一派奇异景象。

  画眉鸟引领着石也三人,七弯八拐,直寻歌树而去。

  走着走着,前面豁然亮堂起来——一棵葱茏的大树耸立在前方,只见那树,树干粗大,枝叶繁茂,耸入云天,树叶间缀满了无数亮晶晶的小果实,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芒——这大约就是梦想中的歌果了。

  小花蝉兴高采烈地欲跃上前去——就在她刚迈出脚的刹那,身子却被石也一把扯住了。原来,庞大的歌树下,一群须发髯髯的神仙正在且歌且舞、饮酒作乐,凶神恶煞的龙鳞精腰悬利剑,站在一旁虎视眈眈。小花蝉吓得打了个寒颤。石也拉着月婆婆和小花蝉躲进一块云彩里,大气不敢出。

  神仙们的歌声在仙山上缭绕。石也从未听到过如此美妙的歌声,慢慢地,竟然有点沉醉其中了,似乎忘记了眼前的险境,闭着眼在心里轻轻摹唱起来。只有月婆婆时不时地探出头注视一下外面的动静。

  神仙们纵情欢歌,渐入佳境。

  狂欢中,仿佛是为了慰问一下守护歌树的龙鳞精,一个神仙端起酒盅,摇摇晃晃地来到龙鳞精面前,将酒盅递给龙鳞精。开始,龙鳞精还稍作推辞,抵不住飘逸的酒香,遂接过酒盅一饮而尽;接着,又一个神仙端起酒盅递给龙鳞精……

  日头偏西时,神仙们歌欢酒足,一个个飘然离去。

  龙鳞精不胜酒力,将守护歌树的职责抛之脑后,傍着歌树酣然入睡。

  皇天不负有心人,这真乃天赐的良机,此时不偷歌,更待何时?

  石也、月婆婆、小花蝉从云彩里鱼贯而出。

  石也蹑手蹑脚走到龙鳞精身边,捏了捏龙鳞精的鼻子,见无反应后便爬上歌树,小花蝉却早已爬上去了,月婆婆则在歌树附近放哨,观察周围的动静。

  满树歌果亮在眼前,一只比一只晶莹,一只比一只透澈,玲珑的歌果里,盈满了歌的汁液,呼之欲出,摇之欲滴。这反复闪现的梦境,如今已近在眼前,捶手可得,只要将它采摘回去,朝夕摹唱,侗乡很快就会变成迷人的歌乡。石也和小花蝉喜得心花怒放,手颤颤地采摘起来。

  不知是没有掌握采摘歌果的方法,还是生活中本来就不会有一帆风顺的事情,兴奋的小花蝉刚采下一只歌果,竟然使沉静的歌树鸣声大放,响彻了整座仙山。小花蝉吓得从树上跌落下来,石也也勃然变色,但他很快就镇定了,突然的变故使他顾不得多想,只一个劲地赶快采摘,多采几只歌果回去。

  骤然的鸣响惊醒了酣睡中的龙鳞精,它揉揉眼睛四处张望,终于发现了树上有人在偷歌,便张牙舞爪地挣扎而起。

  月婆婆见势不妙,忙召集雄鹰、喜鹊、画眉来到树下,搀起小花蝉,并大喊“石也快跑!”

  月婆婆和小花蝉乘着喜鹊和画眉急急忙忙飞出了仙山,向后一看,却不见石也和雄鹰跟来,便停下来,定睛细看——原来石也为了多采几只歌果,耽误了逃跑,被龙鳞精抓住了。

  月婆婆大惊,心中一慌,兀地从喜鹊背上摔下来。

  高高的云空中,传来了月婆婆一声长长的哀叫……

  月婆婆死了。石也哥哥被抓了。事已至此,小花蝉只好忍住眼泪,赶紧乘画眉逃离了仙山。

  小花蝉回到岩坪寨,向阿爸哭诉了偷歌的遭遇。阿爸闻说后,顾不得悲伤,赶紧带领寨民四处寻找月婆婆的尸体。

  经过几个昼夜的寻找,人们终于在雄溪河畔的一处浅滩上找到了月婆婆。令人不解的是,月婆婆的脸上竟然浮现着安祥的笑容。

  人们含泪将月婆婆埋在雄溪河畔。为了祭奠她,小花蝉将偷来的那只歌果也埋在了月婆婆的坟边。 {Ky:PAGE}

  时间如流水,流走了思念和悲伤。

  人们重新回到自己的生活中,慢慢地将许多东西淡忘了。

  只有小花蝉忘不了,她想念石也哥哥,想念月婆婆,想念从前跟石也哥哥在一起的美好时光。

  有时候,小花蝉会去月婆婆的坟前,呆呆地站许久许久。

  其实,小花蝉是有福的,因为她常常在梦里见到石也哥哥——

  石也哥哥上树摸麻雀窝,小花蝉就在树下接麻雀蛋;石也下雄溪河摸鱼,小花蝉就在岸上捡哥哥丢上来的鱼儿;她还梦见跟石也哥哥一起上天去偷歌了,忽然,可恶的怪兽龙鳞精来了,龙鳞精张开血盆大口,一口就将石也哥哥吃进肚子里去了……小花蝉急得大喊,却喊不出声,心口上压着一块重重的石头,小花蝉奋力去推那块石头,推得大汗淋淋,可石头就是纹丝不动,小花蝉伤心无奈地哭了起来。

  “小花蝉,小花蝉……”耳边有人喊。但小花蝉不理不睬,仍在伤心地哭泣。

  “小花蝉,小花蝉……”有人边推边喊。

  小花蝉醒了,眼前现出阿爸和阿妈焦灼的脸孔。

  小花蝉泪容斑斑地挣起来,对阿爸阿妈说:“我要上天去偷歌,我要去做石也哥哥没有做完的事情!只要侗乡有了歌声,石也哥哥和月婆婆就会得到安息。”

  阿妈轻轻叹了口气,说:“睡觉吧,孩子,别做怪梦了!”

  小花蝉看了看窗外,满天繁星正在安静地睒着眼。

  在阿妈的安慰下,小花蝉又进入了梦乡。

  可是,从第二天起,阿妈就形影不离地盯着小花蝉了。这都是阿爸的主意,他害怕小花蝉真的去偷歌,他们已经失去了可爱的儿子石也,决不能再失去小花蝉了。他们希望小花蝉说的是梦话。小花蝉夜里说过许多梦话。

  然而,小花蝉昨夜说的恰恰不是梦话。她早就在心里盘算着要去偷歌了。同时,她心里还有个秘密,那就是想上天去看看石也哥哥究竟是死是活,她清清楚楚地记得,当时龙鳞精只是抓住了石也哥哥,并没有立即将他吃下肚子里去,只不过因为月婆婆的猝死而耽误了探究这件事情。

  但阿妈看得太紧了,白天盯着她,夜里守着她,小花蝉根本就没有机会脱身。

  好在小花蝉并没有因此而消沉,而失落梦想。月婆婆死了,石也哥哥生死不明,这一系列的变故使小花蝉变得成熟和稳重起来。她保守着内心的秘密,表面上不露声色,暗地里却在等待和寻找机会。

  时间一天天地过去,很快就到了冬天。

  冬天是不可能到天上去的,因为太寒冷,再勇敢的雄鹰也抵不住高天的寒流,只能瑟瑟缩缩地呆在暖窝里,等待春天来临。

  当然,冬天来了,春天也就不远了。 {Ky:PAGE}

  这一年的春天似乎有点姗姗来迟。

  雄溪河水一直坚硬如冰,忽有一日变得柔软了,人们才想起:春天来了。

  小花蝉仍然没有等到机会,阿妈的目光就像头顶的那片天空,任你怎样甩也甩不掉。看来,她的梦想可能要变成泡影了。

  随着春天的蓬勃深入,有两件怪事在寨子里流传开了——

  一是雄溪河里忽然出现了一条很大很大的鱼,有十几米长,身体大得像一座房子,最为恐怖的是它的头,昂昂地浮在水面,目光炯炯地四面扫视着,一有目标出现,就张开大口将其吞进肚子里去,寨子里已经有两头小牛犊成了它的美食。这条大鱼在河里游来游去,使河水无风也起三尺浪。寨子里的人与畜从此都不敢下河去了,生怕被大鱼吃掉。

  二是月婆婆的坟边,忽然长出了一棵树。这是一棵十分奇特的树,寨子里即使最年长的老人也没见过这种树。它的奇特之处在于它的果子,晶莹剔透、美妙绝伦,轻轻一碰,还会发出奇妙而动听的声音。

  这两件事情无端而来,对寨民们的生活经验构成了严重挑衅。他们终日惶惶不安地聚在一起,议论着两件事的吉凶,一忽儿轻松释然,一忽儿又大祸临头的样子。

  这真是一个让人惶惶不安的春天!

  小花蝉也听到了传言。她对大鱼不感兴趣,但月婆婆坟边的树却让她动了心思,一经听说后,她就迫切地想去看看,并对阿妈说了,正巧阿妈也想去看,母女俩便来到月婆婆的坟前。

  一见那树,小花蝉就惊叫起来:“歌树,歌树,阿妈,这就是天上的那种歌树,一模一样的,我不用去天上偷歌了,我们也有歌树了!”

  小花蝉清楚地记得,这棵树生长的位置就是她当初埋下歌果的位置。

  月婆婆地下有灵,小花蝉种歌得歌,歌果长出歌树了。

  小花蝉激动地去摇那些晶莹剔透的果子,果子里发出一阵阵悠扬动听的声音,在雄溪河畔久久地回荡。

  “歌树,歌树,真的是歌树,阿妈,真的是歌树啊!我在仙山上见过的……”小花蝉两眼泪花,喃喃地反复叙说着。

  说着说着,小花蝉情不自禁地跟着学唱起来。

  月婆婆坟边长出了歌树的消息很快在寨子里传开了,人们一扫连日来堆积在心头的阴霾,纷纷来到月婆婆坟前,在小花蝉的带领下采歌学歌,人人脸上荡漾着喜悦的春色。四面八方的山林里,一群群色彩斑斓的鸟儿也闻声赶来,在歌树上空起起落落,相继加入到采歌学歌的快乐中来。

  这真是一个奇特而美妙的春天!岩坪寨人人学会了歌唱。因为有了歌声,生活便有了无穷的快乐,劳动从此获得了不竭的力量。不信你听——

  耕种时,人们在唱:“四月逢春好唱花,装起新犁配旧耙;新犁犁起千条路,旧耙耙起龙爪花。……”

  烧灰时,人们在唱:“烟子烟,烟上天;黄罗伞,紫罗边,三个大嫂绣花边;花边破,老鸹挑水桥上过……”

  学艺时,人们在唱:“张打铁,李打铁,打把剪刀送姐姐;姐姐留我歇,我要回去学打铁……”

  歌声悠悠,春意浓浓。小花蝉亲身体验了梦想是怎样变成现实的,不由得想起了石也哥哥和月婆婆。要是石也哥哥和月婆婆也能和她一起来见证这一切,那将是一件多么完美的事情啊。可是,月婆婆早就说过,“世间事是不能十全十美的……”每每想到这些,小花蝉的眼眶就湿润了。 {Ky:PAGE}

  转眼到了夏天。大地上,山林里,花花草草,枝枝叶叶,吸足了阳光,喝饱了水,使空气变得湿润起来。气候也开始闷热了,天边不时传来沉闷的雷声,迟迟疑疑的,却又不滚落下来,好像在积蓄着什么。

  禾苗抽穗的时节,天气更是变化多端,大团大团的乌云焦躁不安地在头顶翻滚。终于,雷声越来越重,一道道亮晃晃的闪电将乌云蓦地撕开,密集的雷声和雨点没头没脑地滚落下来,雄溪河突然变得像一条咆哮的巨龙,挟惊滔骇浪席卷两岸……

  暴雨过后,大地上一片狼藉。

  人们纷纷来到雄溪河畔,叹息苍天的无情。

  洪水滔滔,小花蝉日夜牵念着歌树的安危,雨一停她就跑到月婆婆坟前。

  不幸的事情发生了——歌树不见了,只剩下一个坑,歌树被洪水冲走了!

  歌树不见了,意味着刚刚植根于侗乡的美好事物被无情地摧毁了!人们再也无处学习月婆婆和石也哥哥用生命换来的歌声了!小花蝉悲从中来,在月婆婆坟前号啕大哭。

  小花蝉的哭声惊动了所有的人,人们这才发现歌树被洪水冲走了。大伙劝小花蝉别哭,歌树既然是洪水冲走的,肯定漂流在雄溪河上,我们一定能找到它。于是,人们带上干粮,沿着雄溪河一路找寻下去。本来,小花蝉也要跟着去,但雄溪河绵延几百里,若要找到头,没有几个昼夜不能回转,人们不忍心小花蝉受累,坚决不让她去。

  三天后,人们十分疲倦地返回了。雄溪河里,到处漂浮着残枝败叶,可就是不见了歌树的影子。人们说,这是天意,歌树本是天上的东西,怎么会在人间扎下根呢。

  小花蝉无奈了。她不再流泪,她的眼泪已经流干了。唉,要是石也哥哥在就好了,他肯定能找到歌树,石也哥哥满脑子都是主意,身上充满了无穷的力量,找不到歌树,他是决不会回来的。

  可是,石也哥哥在哪呢?可知道小花蝉在日夜想你呢?

  前面说过,小花蝉其实是有福的。因为有一天,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在小花蝉的耳边响起:“小花蝉,快睁开眼睛看看,我是谁?”

  正在午睡的小花蝉睁开眼睛,兀地惊呆了——眼前赫然站着石也哥哥。

  “呀!石也哥哥,你没死?你还活着?”小花蝉惊讶地叫起来。

  石也哥哥回来了!石也哥哥活着回来了!

  石也哥哥告诉小花蝉——那天被抓后,仙女萨香本欲严惩,因见石也少年美貌,且胆识过人,便改变主意,安排石也在天上当了歌神;同时,她对龙鳞精屡次贪酒、玩忽职守的行为极为恼怒,将龙鳞精贬下人间,变成了雄溪河里的一条大鱼,永世不得离开雄溪河。石也当了歌神后,虽然过着悠闲的日子,但立志要做侗乡传歌者的初衷始终未改,他不愿做神仙,日夜思念着小花蝉和寨子里的人们,终日一付闷闷不乐、郁郁寡欢的样子。日子久了,仙女萨香看出了他的心思,念他对传歌一片痴情,便将他送回了人间。

  原来雄溪河的那条大鱼是龙鳞精变的,怪不得那么恐怖。现在石也哥哥回来了,他肯定会有办法对付的。小花蝉迫不及待地将分别后的遭遇告诉石也哥哥,她有好多好多话要对石也哥哥说,她说得上气不接下气。石也哥哥笑了,让她慢点说,不要急。

  当小花蝉说到歌树被洪水冲走时,石也哥哥眉头紧锁了,他肯定地说:“歌树不是洪水冲走的。龙鳞精被贬下凡后,迁怒于偷歌的侗人,一直伺机报复。洪水肆虐之时,定是龙鳞精趁着漫涨的水位浮上来,将歌树吃进肚子里去了。”

  听完石也哥哥的分析,小花蝉急了,“那怎么办?石也哥哥,快想个办法呀!”

  石也哥哥又笑了,“办法很简单,让阿爸召集寨子里的人凑钱凑麻,打一只四百斤重的钓勾,搓一根三百丈长的麻绳,用小牛做钓饵,就能把那条贪婪的大鱼钓上来,大鱼离开了水,就失去了威力,那时再把它的肚子破开,就能找到歌树和歌果了。”

  “太好了,石也哥哥,到时候我们一起去钓那条可恶的大鱼。”小花蝉喜上眉梢,走上前去紧紧拉住石也哥哥的手,生怕他再离开似的。 {Ky:PAGE}

  四百斤的钓勾做好了,是请最好的铁匠打造的。

  三百丈的麻绳搓好了,是全寨的人共同搓好的。

  在寨佬的带领下,全寨人赶着小牛,声势浩荡地来到雄溪河边。

  石也指挥着人们,在大鱼经常出没的地方嘿呀嘿呀地将沉重的钓饵抛进河水里。平静的河水“哗”地裂开一道大窟窿,而后又慢慢地弥合了。

  人们排成排、串成串地握着麻绳,预备一待大鱼咬勾,就齐力往岸上拉。

  考虑到大鱼太大了,为了形成合力,将咬勾后的大鱼一鼓作气拉上来,人们还一领众和地演练号子:

  “嘿嘿唷勒,嘿唉唷勒!

  嘿嘿唷呀,嘿羊唷!

  要崭劲哪,嘿羊唷勒!

  用力拉呀,嘿羊唷!

  齐着力呀,嘿羊唷勒!

  拉动了呀,嘿羊唷!

  ……”

  好半天过去,河里却一点动静也没有。阳光下的雄溪河泛着幽蓝的光芒,几只鸟儿起起落落地点击着水面,一忽儿又腾起,在夏日的天空中翩翩然升高,翩翩然远逝了。

  怎么回事?难道泄露了风声,大鱼闻风而逃了?人们不禁疑惑起来。

  “石也,你这个办法果然有效么?你真的能肯定歌树被大鱼吃了么?”有人小声地问。

  看到人们开始泄气,小花蝉急得跑来跑去,她反复恳求大人们再耐心地等待一会,说不定大鱼就要来咬勾了。

  “嘿嘿唷呀,嘿羊唷!

  要崭劲哪,嘿羊唷勒!

  用力拉呀,嘿羊唷!

  ……”

  天色已近黄昏了,还不见大鱼来咬勾。

  人们于是都认定这纯属一场儿戏!小孩子的话,怎么能当真呢?!可惜了那只钓勾,四百斤好铁呀!可惜了那些麻,几好的麻呀!唉……石也你个鬼呀,石也,石也——石也却喊不应了。这时,人们才发现石也不见了!

  人们大惊!石也去哪了?

  寨佬和小花蝉更为担忧:难道石也又被仙女萨香趁乱弄回天上去了?

  正疑惑中,忽听石也在下游的河湾里大喊:“死了,大鱼死了,快来看哪,大鱼死了!”

  原来石也见迟迟钓不到大鱼,很不甘心,便独自沿河去找,想看看大鱼是否在下游的河段里出没,谁知才走到第一道河湾就发现了大鱼。

  人们噼噼啪啪地急忙跑下去。

  大鱼果然死了!好大一滩血,溢满了河湾。

  人们七手八脚将死鱼拖上岸,用刀破开鱼腹——果然如石也所料,歌树被吞在鱼腹里,作恶多端的大鱼自取其祸,歌树坚硬的枝干像利剑似地刺穿了它的肚腹,使它疼痛无比,流血而死。

  石也走进敞开的鱼肚里,细细地找寻,终于在一个大气泡里找到了尚未被消化的歌果。歌果得救了!雄溪河畔又回荡起动人的歌声!

  在寨佬的主持下,人们将大鱼切成许多小块,分给每家每户吃。

  为了不再失落歌声,石也决定不再在土地上栽种歌树,他将歌果分到了每家每户;同时,为了使侗乡所有的寨子都有歌唱,第二天一早,石也就将分剩的歌果用歌担挑着,带着小花蝉到别的侗寨传歌去了,他要将歌种到所有人的心坎上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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